清早，古朴的街道办泛着股霉味，何大清推开掉漆的木门时，王主任正往搪瓷缸里续第三遍茶末。阳光透过糊着《人民日报》的窗户，在“为人民服务”的锦旗上切出菱形的光斑。

见何大清到来很高兴，亲自给他倒了水。何大清的能量让她心惊，向家族汇报过，家族很快就给她传来信息，要她尽量交好何大清，如果可能把他拉到家族阵营来。

王姐，“秦家村的那两个厂都安排完了，两个指标和临时工名单我已经报到了人事和财务，你放心就好。上次你说那批闲散人员开荒种辣椒效果不好，怕影响辣椒酱场的原料供应，我又考察了一下，贾家村那片盐碱地，种辣椒倒是合适。”何大清把规划图铺在玻璃台板上，手指点着标注红圈的位置，“那块我有熟人，王姐要是需要，我去安排”

王主任扶了扶老花近视镜，略一思索：“那大清，这事又得麻烦你了。”话音未落，门轴吱呀响动。一个穿制服的青年逆光立在门口，帽檐压得低，肩章上的星徽却擦得锃亮。

“姑。”青年嗓音清冽得像井水，递上牛皮纸袋就退了出去。何大清瞥见他转身时裤腿短了寸许，露出磨毛的袜筒。

等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王主任突然叹了口气：“这是我三哥的...那个孩子。”她指甲抠着茶缸上剥落的红漆，“当年他在云南，和傣族姑娘...老爷子气得摔了三个茶碗。”

何大清摸出大前门，烟气在光束里盘旋成青蛇：“瞧着倒是棵好苗子。”他记得雨水窗台上那盆总也养不好的兰花——和这青年眼里相似的倔强。

“在派出所天天给人替夜班，上月抓捕时挨了混混一砖头……”王主任从抽屉底层抽出档案，照片上的王泽抿着唇，额角还贴着纱布。何大清注意到履历表“家庭关系”栏刺目的空白，忽然想起保城的那一摊子事，如果自己走了会很麻烦。

“王姐，”何大清把烟灰弹进缺口的砚台：“要不让他先跟我去保城吧，我先给他运作当个纺织场保卫科长，根基扎实些，三五年后升到处级时再让他回来”

王主任手一抖：“他娘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可三嫂娘家那头……”话没说完就被何大清截住：“有我呢，他去保城也就没人关注那些了。我有个女儿叫雨水，现在四九城轧钢厂当会计，雨水她娘走得早，我就盼着闺女找个实诚人。”他指腹摩挲着王泽的档案照片，玻璃板下压着的辣椒种植计划书沙沙作响。

何大清走出办事处大门。回头望见王主任站在二楼窗前，正望向何大清走的方向，她想着：这也算是与何大清交好的第一步吧。王泽在值班室抄写材料，钢笔尖在玻璃窗上投出细长的影，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从这一刻起开始改写。

天还没透亮，贾张氏就被窗外嘹亮的公鸡啼鸣惊醒了。她眯着眼摸黑穿好衣服，怕惊动了熟睡的孩子们，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这可是她自胎出来头一遭五更天起床，衣扣子都没系好就深一脚浅一脚往豆腐坊赶。

晨雾里飘来豆腥气，老远就听见蒸汽机的轰鸣。推开油毡门帘，白茫茫的水汽扑面而来。康九正指挥两个老师傅将成型的豆腐搬上木架，汗珠子顺着花白鬓角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