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岂是过两天就能好的。等到了夜里，小丫头又是和之前一样，一入睡眠就被噩梦缠身，梦里尽是姐姐死去时的情形，让她不得安宁。尽管青衣男子有所感应，在她睡觉的时候偶尔会过来看看，但只要他一离开，她依然会被噩梦惊醒，红叶施下的梦境安抚之法也效果不大。小孩每每醒后基本就抱着被子难以入睡，枯坐到天明。

青衣男子见她休息不足，白日里也不会要她多做什么，基本只是教授她一些基础的小法术。遇上她精神不济的时候，也会勒令她休息。

如是又过了两日，到第四天的晚上，小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抱着枕头敲响了隔壁青衣男子的房门。

看着低头皱眉看向自己的青衣男子，千离一瞬间产生了退意，差点就转身落荒而逃了。但她还是忍住了后退的脚步，抬头迅速看了青衣男子一眼，而后地下头去，鼓起了勇气道：“师、师父，阿离……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声音细小如蚊蚋，若非青衣男子一直注意着她，只怕就要错过这句话了。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个高度还不到自己腰际的孩子，心中不知怎的就想起红叶这两日一直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来。

“那孩子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每晚都被噩梦惊醒。之前有你在还好，这会儿自己住一个房间，夜夜都不得安生呢。你就不管管？”

他不由皱了皱眉。

小孩未能得到他的回应，在走与留之间犹豫了好久，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对上青衣男子毫无情绪的眼眸，见他并没有不耐烦或者不高兴的样子，才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道：“师父，阿离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为何？”他终于开口。

小孩漆黑的眼睛清澈如水，仿佛能盛满整个星空的眸子，此刻却满满地映得全是他的影子，看得他心头不由漫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带着一点点暖意。那感觉十分陌生，却神奇得并不令他感到厌恶。

“阿离一个人睡害怕。”像是生怕他会拒绝，小孩急急说道，“就一晚。师父，就今天，让阿离和你一起睡好不好？阿离一个人真的好怕……”声音里隐隐带了些哭腔，又怕惹青衣男子不快，极力地压抑着。

青衣男子看她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就在千离以为他拒绝了的时候，却慢慢移开了身子，让出了空间。

这是……允许自己进去的意思？千离顿时眉开眼笑，眼角还带着一点儿湿意。像是怕他返回似的，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屋里。

青衣男子关好门，转身就见小孩赤着双脚踩在地上，双手抱着枕头，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一脸无措的模样。

“……”目光定在小孩的赤脚上，青衣男子不自觉蹙紧了眉。

“床上去。”地上凉。

小孩听见吩咐，速度极快地蹿上床去，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被子里，眼睛却还巴巴地看着他。

“……”青衣男子伸手从被子里捞出她小小的脚，用布巾擦拭干净后又塞回去。

做这些的时候，小孩一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怕眨了眼睛，一切就都消失不见了似的。

师父他……其实是这个很温柔的人吧？小孩忍不住这样想。

青衣男子按着她躺下，又给她掖了掖被子，冰凉的手掌轻轻盖上她的眼睛：“睡吧。”

小孩立刻乖巧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在小小的脸上打下一片朦胧的影。

一会儿之后，小孩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中半分睡意也无。她看着青衣男子，眼中有隐约的期盼：“师父不睡吗？”

“……”青衣男子差点儿又习惯性地皱眉，但到底忍了下来。对上小孩清澈无垢的眸子，沉默了片刻后除去鞋子上了床，无声地躺在了小孩的旁边。

轻轻一挥衣袖，青衣男子将油灯熄灭，然后想了想，将一只手放到被子上，虚虚地将小孩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好了，睡罢。”

声音依旧冰冷淡漠，却仿佛又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黑暗中，千离看不到青衣男子的表情。但一直惶恐不安的心，却因为对方的这句话，而渐渐安定了下来。

那一夜，终于不再噩梦连连。

大约是在青衣男子身边睡得太好，千离第二日晚上仍是磨磨蹭蹭去了对方房间。对上小孩巴巴的眼睛，青衣男子虽神色淡漠，但终究没能说出让人回去自己房间的话来。

小孩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说的“就一晚”的话，青衣男子也不曾再提起，默认了小孩对于自己房间的入侵。

于是千离就在对方的默许之下住到了青衣男子房中。而原本给她住的那间房，也因为无人居住而渐渐空置了下来，直到很久之后，才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而每晚睡在青衣男子身边的千离，再也不曾被噩梦惊醒。似乎只要师父在自己身边，她会觉得安心，就不会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