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离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师父笑起来的样子，也曾想象过那会是怎样一种风景。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由慌乱起来，因为她惊恐地发现，除了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对方清冷的容颜忽然就在自己眼中模糊起来。越是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越是看不清晰，甚至连那身影，也慢慢开始淡化。

“不！不要！”顾不得再多想什么，千离慌慌张张扑了上去，只是不等她触上他的衣角，那一袭青衫已然消失，碎作万千白色光点，绝美得让人心生绝望。

千离跪倒在地，双手呈环抱姿势，妄想将那些细碎的光点揽在怀中，然而抱住的只有一片虚无。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光点慢慢变小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师父……”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已不知所踪。千离无力地垂下头去，声音呜咽，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打湿了衣裳。

周围的彼岸花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绝望和无助，无风自动，摇曳间一片艳红如血。

少女素色的裙摆垂落在地，与红色花枝接触的地方，血一般鲜艳的红色自交接处攀缘而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原本淡色的衣裙迅速浸染成淡淡的血色，妖娆的曼珠沙华跃然其上，说不出的美丽惑人。

而那些被裙摆拂过的彼岸花，却慢慢由红色的曼珠沙华变作了白色的曼陀罗华——就好像是，原属于它们的红色尽数被那裙摆吸收去了一般。

良久之后，少女缓缓抬起头来，本是漆黑明亮的眸子一片空洞茫然。她像是没有察觉到自身及周围的变化，只站起身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向着花海深处走去，长长的衣摆迤逦曳地，脸上的神情空白而木然，意识仿佛已沉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古老厚重的城池随着她的走近，在黑暗中逐渐显露出隐约的轮廓。它出现得有些突兀，又似乎是理所当然，就像是从一开始它就在那里，亘古未变，只待有缘人发现其存在。

“来呀来呀！快过来呀……”恍惚中，似有十分空灵婉转的声音在轻声呼唤，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诱惑，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情不自禁地跟随声音行事。

黑暗，悄无声息地自四面八方逼近，很快将少女身后的空间吞没，那一片美丽的彼岸花，却好似遇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一路褪去灿烂热烈的红色，换做纯洁清雅的白色，轻摇曼舞间发出簌簌的轻响，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喜悦。

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滑落，红叶一时间有些怔忡，下意识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下，指尖传来的湿润触觉让她不禁一愣。

自己……这是哭了么？鬼也会有眼泪么？

做了那么久的冥灵，红叶第一次知道原来鬼竟然也是会流泪的。可是，为什么呢？为何自己在看到那个人的那一瞬间，竟会不由自主地落泪呢？记忆中，分明不曾出现过那样一个人。

然而，内心深处涌出的莫名悲伤却似要将她淹没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向那人走近了两步。

对面的人穿一身浅灰色的书生装，外罩白色外衫，眉眼温润，气质尔雅，并非是多么出色的容貌，却能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大抵便是这样的人了。

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红叶，”淡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恰如一盆冷水浇下，让红叶混乱的心绪刹那间清明了许多，“你心乱了。为何？”对于签订了契约的冥灵，召魂师可以很容易感觉到冥灵的心绪变化，尤其是红叶现在的波动还不小。

“我……”红叶慌忙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并不回头，因此也没有看见正掀开车帘看她的青衣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类似于担忧的表情。

“有人在叫我。”她说。

“什么？”青衣男子微微皱眉。

红叶有些不确定，目光定定落在那人脸上，“他好像认识我。”或许，我曾在何处见过他。

顺着红叶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青衣男子却只看见满目红色的曼珠沙华，此外什么也没有，更不用说红叶口中所说的“人”。

“红叶，”青衣男子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那里并没有人。”

“什……？！”红叶闻言蓦然回头，只见青衣男子木着一张脸，声音笃定地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红叶不可置信地转回头，却见那人依旧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甚至还对她伸出手：“叶儿，过来。”

红叶伸手指向那人，眼神微微茫然：“他就在那里，主人你看不见吗？”